2004年11月29日星期一

金陵王氣黯然收

上周三(24/11)看報紙,驚聞黃霑騎鶴西去,震撼未了,又發現我另一好友、著名娛樂記者林冰也已逝世,更是不安;誰知下午又收到電話,獲知當日我在麗的的多年戰友蕭笙也因肝硬化而垂危,至上周六(27/11)病逝。活到我們這把年紀的人,難免有些感觸,「訪舊半為鬼,驚呼熱中腸」,不禁撰筆下文,感慨一番。

先說黃霑。黃霑真名叫黃湛森,取「霑」字作筆名,據他所說,原因來自曹霑(即曹雪芹),「曹霑用得,點解黃霑唔用得?」「霑」字有兩重解釋,一是解作皇帝的恩典,二是「雨雪沾衣」。當時旱災嚴重,但在雪芹出世後不久,即天降甘霖,所以雪芹父曹頫從《詩經.小雅》〈信南山〉內的名句「益之以霢霂,既優既渥,既霑既足」取了「霑」字。後來曹氏被抄家,曹頫死,由唐兄弟過繼來曹家當江南織造。

我和黃霑從來都是認識而不相熟,沒有甚麼私人來往,昔日從不打不相識開始。1980年,我在麗的推出《大地恩情》和《驟雨中的陽光》等劇集,作出整體性的口號,叫「千帆並舉」。黃霑撰文,說「並舉」的「舉」字不通,我寫文章駁斥他,叫他看看《全宋詞》的「孤帆正舉」,可知「舉」字解作「升起」,孤帆既可正舉,千帆當然可以並舉!結果黃霑要認錯。我倆相識,就是從這場罵戰開始。至於早兩年我和他一起參加《百萬富翁》,以及我接受他主持的《三個光頭佬》節目訪問,相信很多讀者都曾經看過,可是之後彼此也沒有甚麼聯絡。

其實黃霑是早我半輩的人物,比我年長九歲,我很早便看過他的作品,老實說句,我從來都不覺得他的文章有甚麼了不起,可能他沒心機寫吧,但他寫「性」和「不文」,則無可否認是開風氣之先。當然,黃霑的最大成就是填寫流行曲詞,廣東話歌曲得以流行,他居功至偉。戰後最流行、幾乎所有華人都聽過的歌曲,就是《獅子山下》和《上海灘》,都是由黃霑填詞。其他出自他手筆的名曲當然還有很多,如《家變》、《兩忘煙水裡》、《明星》、《滄海一聲笑》…「流行詞壇教父」一名,當之無愧。然而,我對黃霑晚年的政治立場實在不敢苟同,如他支持充滿雜質的廿三條立法,便令人失望。

林冰是邵氏時代赫赫有名的美人,也是著名的娛樂記者,寫過很多漂亮文章。我和她私交甚切。她為人也十分念舊,對友人非常關心,奈何天不永年,令人惋惜。

至於蕭笙,自從在邵氏時,已拍過很多粵語片,其後分別在麗的及無線監製過很多著名劇集,如《天蠶變》、《大內群英》和《成吉思汗》等。今時今日,故友凋零,「死別已吞聲,生別長惻惻」,更覺生命無常。我吸煙多年,也不免感到心寒!然而,不作無聊之事,如何遣此有涯之生,還是不要想得太多,以免徒然自擾。黃霑、林冰和蕭笙都是一個時代不同範疇的代表人物,三人在差不多時間離開人世,代表一個時段之終結。

有人說香港是文化沙漠,我屢次作出駁斥。其實,文化的包圍範疇極廣,但不論是繪畫、雕塑還是其他,凡是人類社會產生的非先天性累積行為,都屬於文化,雅俗皆然。香港曾是通俗文化和藝術的強國,七、八十年代的流行曲、電視劇、電影和刊物,橫掃整個華人社會,直至今時今日,幾乎有華人的地方,都受香港文化影響,如丈夫和妻子互相以「老公」、「老婆」稱呼,嫖妓稱作「叫雞」,可見影響之深遠。當然,這些都是普及藝術和文化,跟精緻文化是不一樣的。精緻文化要經過一段時間學習,才開始懂得欣賞。世上有七大藝術,包括音樂、舞蹈、雕刻、建築、詩歌、戲劇和繪畫,後來發明電影,成為第八藝術。有些話可能會傷害到一些人的民俗感情,但實話實說,在八大藝術內,中國只能在詩歌方面跟歐西並駕齊驅,其他則無法比肩。中國的音樂只達到發明半音階,沒有發明和絃理論,現在的出名中樂都滲入西樂,若將傳統中樂跟西樂比較,屬於幼稚園階段;至於繪畫,在十九世紀初年尚可和西洋畫看齊,但一到十九世紀中末年,西洋畫的印象派大師湧現,我們便實在不能相比。至於雕塑、戲劇、舞蹈、建築和電影,更加不用說。精緻文化,畢竟是西洋優勝多了。但若說回通俗文化,當年的香港,實在並不比西方遜色。

可是,隨著黃霑、林冰、蕭笙這三個象徵性人物的逝世,香港通俗文化的霸權已隨風而逝,優勢不再。臨近聖誕,竟然只得《天下無賊》和《功夫》兩套港產片上畫,農曆檔期更無大製作港產片推出,香港電影已走到末日。「王濬樓船下益州,金陵王氣黯然收。千尋鐵鎖沉江底,一片降旛出石頭」,描盡香港今時今日的實際現象。

2004年11月22日星期一

香港從來處來往去處去

香港從來處來往去處去
對龍應台文章〈香港,你往哪裏去﹖〉的回應

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,今日說來,真有「白頭宮女說天寶」的心情。當時,經濟仍在「天寶初年」,我的建材生意還紅火,為了採購雲石,一年幾次到意大利,那是「燒香看和尚,一事兩勾當」,除了辦正事外,少不免上山下鄉,到處遊看風景。以香港的標準看,意大利是個爛國家,經濟不怎麼樣,盜賊如毛、黑幫橫行,人們的辦事效率低落,港式的高樓大廈,有而不多,都是集中在城巿外圍,Modena、Tuscany、Parma等地皆然。它的舊城維持舊時模樣,如非間中見到路燈,以為回到了十五世紀。略用想像力,羅密歐爬上茱麗葉露台的影像,恍如目前。從電影工作者的角度看,那裏拍古裝片,不用搭佈景了。最驚奇的,是城雖舊而不破,保養甚佳,顯然,政府和人民刻意下過工夫,要把城市照原來的樣子,一年一年保存下去。

香港價值難道不是「中環價值」﹖

那天,我閱到龍應台女士「對香港文化政策與公民社會一點偏頗的觀察」,有點想法,現在就記下來,不是怕忘記了,而是怕西九龍文化中心的談論熱潮過後,這題目的觀察便沒人看了。香港就是這樣的一個潮流城市,潮流來得快、來得凶,潮流一過,變成一場空。我是不折不扣的地道香港人,多年來在香港混飯吃,當然深諳這道理。

我出生在殖民地時代,受的是殖民地教育,學成下山後,一直做生意,這是很正常的香港人的成長歷程,唯一不幸的,是我在大學念歷史,而且念來不是為學位,是真的喜歡﹔更喜歡的,是中國文化、中國歷史,這喜歡一直維持到現在。近日,我僥倖纖體成功,大肚子沒有了,但清除了的只是脂肪,骨子裏,不幸地,仍保留 蘇學士笑語朝雲的「滿肚子不合時宜」。這樣的人,活在今天,難免看政府不順眼,活得不暢快,套句龍女士的用語,是常常「生氣」。

是啊,大英帝國是殖民地專家,擁有專業的殖民政府管理藝術,香港的存在價值,只有一,就是商業利益,港英政府「目標為本管理」,歷史與文化教育嘛,可免則免,舊的建築物嘛,可拆則拆,於是,一百五十年下來,香港變成了全地球「最商業、最金融、最現實」的城市,經濟效益成了檢驗「真理」的唯一標準,正如財富變成了評價人的唯一標準,這就是「中環價值」。香港人就是在這意識形態下成長的畸型怪物,包括從董建華以下的高官在內,而且,他們在這制度下活得比普通市民更成功,想法只會比普通市民「更中環」。

特首帶領香港奔向祖國懷抱

回歸之後,董建華一手帶領香港走向祖國,刻意地去殖民地化,一心把殖民地歷史剷光。這樣,先看看特首先生要帶我們回到的祖國,是怎生的模樣﹕北京紫禁城的店在賣雜貨,南京紫金山的樹要為地產項目而砍光……到處都是名勝古蹟,每一個名勝古蹟都是破破爛爛,加上沿途叫賣的小販和乞丐,還有隨地吐痰兼大呼小叫的遊客,這些點綴,絕對是難得的旅遊經歷,西方難得一見。甚至是「世界遺產」,也有兩處因為失修,或者是修得太「好」、太多煞風景的遊客、太多髮廊和卡拉 OK,快要被聯合國取消地位了。

文革時的大破壞也許是「人禍」,只是,沒有莽人,何來「莽事」﹖畢竟,破壞古物古蹟的並非一個或幾個人,而是到處開花,人人參與。《史記》用了許多篇幅去介紹秦始皇建皇陵,以前有人以為是吹牛,如果近世發掘了出來,這應該是地球史上空前絕後的考古奇蹟,繼特洛伊古城後的最大歷史發掘﹔更有甚者,陵墓內古物之多,特洛伊古城比也不能比。但這陵墓,卻因經費不足,丟在當地幾十年,發掘不了,如果真沒錢,那也沒法子,但上海的磁浮鐵路花了五十多億,沒有乘客,錢是白花。上海有最高的金茂大廈,最小的鎮也建美侖美奐的政府大樓,弄得欠債纍纍,快要破產,假大空工程、豆腐渣工程,花了多少冤枉錢﹖中國人有錢建「白象」,沒錢掘國寶﹖不怕不識貨,最怕貨比貨,埃及建立阿斯旺水壩,怎樣搬動它的古蹟﹖同樣地,中國建三峽工程,淹掉了多少古蹟﹖中國至少比埃及有錢得多罷。小日本又是一例,它的歷史跟中國差遠了,明治維新前,只是小窮國,江山遠不及中國的如此多嬌,什麼金閣寺、東照宮,同少林寺、武當山比較,規模可是差天共地,可是「倭人」對古物的尊敬、的保存,又哪裏是泱泱大國所能企及的呢﹖這還說不到美國、加拿大、澳洲這些歷史淺薄的新國家,古蹟雖少,但每一樣都是珍而重之的保存,哪像我們雖然家底雄厚,卻是不折不扣的敗家子﹗

不單如此,今日的中國政治掛帥,有時不惜隱藏歷史,甚至扭曲之。譬如說,為了民族和諧,岳飛傳不能拍,因為他打的金人是今日的五族之一,為了保證政治正確,醒目的製片人只有大拍特拍清裝片。今日的青年人,誰聽過高崗、饒漱石這兩位在五十年代顯赫一時的大人物﹖中國人的歷史彷彿到了一九四九年就斷掉了,大躍進、三面紅旗、文化大革命這些事件彷彿從未存在過,人人集體失憶。

企圖失憶的豈獨大陸﹖香港自從董建華上台,也是刻意抹煞殖民地時代,一幢一幢的歷史建築無聲無息給掉了,董先生對歷史的無情,比殖民地政府更要深刻。反觀他最崇拜的新加坡,獨立了幾十年,還是古色古香,傳統與現代並存﹕牛車水、印度街、阿拉伯街,殖民地式的大型建築與高樓大廈並存,唯恐吃掉了老本。

巨富面前我們是何等的微小

說到西九龍的文化中心,根本就是地產項目。如果說,香港的核心價值是中環,那麼,中環的核心價值就是地產。地產商對西九龍興致勃勃、虎視眈眈,皆因這項目可省掉數以百億計的地價,是包賺不賠的生意。那位超級富豪的豪語﹕我的公司有幾百億,我私人也有幾百億,為了這個項目,我虧掉一百多億,也甘心。嘿嘿,如果這位老人家真的關心文化,把預算虧掉的一百多億捐出來,促進文化,可以發揮多大的作用﹖面不改容的說出這樣的漂亮話,怪不得他能成為國際級巨富,我們不能了。特區政府正鬧窮,數百多億不進入地產商的口袋而入庫房,作用有多大﹖削減綜援,令政客炮轟、窮人鼓譟、社會嘩然,不過每年省掉三億元而已﹗數百億,是三億的一百多倍,攤分起來,每個香港人可分到幾十萬,就這樣送了出去。

文化事業任重而道遠,不在硬件,而在軟件。沒有懂得欣賞的人,再多的美術館和表演廳,也是枉然。

香港的教育師承自殖民地政府,我就是填鴨式教育的犧牲者之一,對香港人的品味程度知之甚詳,不用多提了。特區政府的教育政策更是百尺竿頭,更進一步,新一代除了唱K、名牌和發明星夢之外,懂得古典音樂﹖懂得美術﹖懂得歷史﹖我很不願意地送了兩個女兒到國際學校念書,但她們受的教育,卻令我眼界大開。老師要她們每天都看書,看後寫讀書報告,小學二年級就學寫英文詩,聽莫札特、貝多芬,模擬莫奈印象派、畢加索blue period的畫風,正是熟讀唐詩三百首,不會寫詩也會吟。孩子在這種氛圍中長大,自然而然的成為文化中心的常客,喜歡名畫而非漫畫,喜歡古典音樂而非K 歌,喜歡芭蕾舞而非落D,喜歡舞台劇而非無厘頭喜劇,品味會像高官送到外國念書的子女而非高官本人﹗

我有一個問題﹕文化中心是給老外光顧的旅遊勝地,還是給市民陶冶高品味的場所﹖說是前者,我見識太少,從未見過一個文化中心單靠遊客可以生存﹔說是後者,香港有多少人懂得欣賞藝術文化﹖每年藝術節,政府津貼數以億計的公帑,加上文化、藝術界力竭聲嘶的推介,以及免費派出大量門券,座位僅以數百計的表演場地,可憐地門堪羅雀。每逢有世界級的藝術表演,我都發現,觀眾席上有一些面帶淚痕的中小學生無精打采的鼓掌,並非感動得流淚,而是痛苦的那種,恐怕是給自命懂得欣賞藝術的父母扁了一頓,逼來的。

香港 沒有人了嗎﹖

好,不說軟件,既然西九龍是地產項目,就說硬件。好大喜功的特區政府要建三個博物館、三個表演廳,我的見識不多,至少知道博物館是非同小可的事,大英博物館是英國幾百年帝國主義搶掠回來的成果,台灣的故宮博物館是國民黨逃到台灣的嫁妝,法國的羅浮宮有多年宮廷的收藏,而法國在十九世紀前一直是歐洲大陸最強大、最富有的國家,美國歷史雖淺,但它是這一百年來全世界最富有的國家,而且富豪有死後把財富全數捐獻出來的德行,一千幾百億的捐獻資助下,還不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看頭,比起大英博物館、羅浮宮、故宮可差了幾皮。香港財團簽下龐比度、古根漢姆等合作協議,令人失笑,難道人家不到原地看原物,反而來香港去看西方的、看中國的珍藏﹖回想當日,數碼港簽遍了全世界高科技公司承租意向書,對本港科技產業的發展,不知有無絲毫幫助﹖同樣的詭計,以為可再次欺騙港人,實在太欺負「香港無人」矣﹗說實在的,以香港的實力,要搞一間有規模的博物館,已是力有不逮,何一建便是三間﹖我們唯一有把握去打造的,就是殖民地時代的文物展覽,但在特區政府的眼中,這顯然是最政治不正確的想法。

說到表演廳,一建就是三個,香港有這個人力物力,天天搞四個表演﹖水準不論,客源不論,單就交通,恐怕已難以承受。當日的紅磡體育館,體育不成,變成了演唱會勝地,已是一大笑柄,遺憾的是今日連唱片業也不景,就算「左麟右李」分場演出,也還有兩個空場,應該怎樣填滿﹖這種名為扶植文化藝術,實則捨本逐末、揠苗助長之計,我等小民以小人之心度之,恐怕又是特洛伊古城的木馬,內藏輸送利益的伏兵罷了。

文化啊文化,多少發財大計,假汝之名而行之﹗

愛國情懷

香港對中國的世界盃足球外圍賽,是否打假波?

比賽當天,我有一個朋友身處廣州,聽著收音機直播評述,起碼該位評述員認為是打假波,我對他在足球方面的認識及勇氣,表示敬佩。其實,到底有否打假波,燭影斧聲,是屬於密室暗語的事,外人沒有廉政公署的權力,也沒有嚴刑逼供的自由,只能各自揣測,沒有肯定答案。但是,港隊沒盡全力爭勝,是很明顯的事實;賽果不正常,也是不容否認的。這牽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,即港隊已沒資格出線,而國家隊仍有出線的可能,站在愛國立場,港隊是否應該讓中國隊?

若論及此問題,以小推大,便應該討論一個更加原始的問題:若然你住在外國,掌握了有關中國的瘡疤,如果揭露出來,會對中國的國際形象不利,影響國家的對外貿易或外來投資,這時你的立場應該如何?

有人認為,你批評國家的不是,或發表對國家的負面言論,多數會遭到很多人的口誅筆伐,認為不應該這樣說,因徒然對國家不利,不會幫助情況,所以少說為妙。然而,要真正解答此問題,應該先弄清楚究竟國家民族的真實利益在何處?如為了當前一些短視的利益服務,所有人都不說真話,又或者禁制其他人說真話,是對言論自由的抑制,結果會造成兩種現象:

  • 一.不可自由表達意見,民族的創新性和自我批判性都會受到嚴重傷害。近世紀文明的發展,非常依靠意見和言論的自由表達。中國自春秋戰國以後,都以壓制個人個性的奔放和心底話為要務,得出來的惡果便是文化停滯不前,令我們遠比人家落後,一度幾乎亡國滅種。其實在中世紀時,西方也曾有過相似的經歷,當時整個西方被基督教思潮籠罩,連政治也被基督教控制了,對言論和思維作出嚴厲的限制,結果出現「黑暗時代」(Dark Ages)。後來政教分離,以及經歷黑死病和一連串戰爭,歐洲才進入「文藝復興」時期(The Renaissance)。

  • 二.不說衷心說話,為了眼前的短線利益,等於鼓勵人們撒謊,結果社會上下,無人不偽,謊言充斥。彼此互相欺騙,最終會導致整個國家崩潰,前蘇聯便正正是最典型的例子。固然發表真實說話,可能對國家的短線利益不利,如令國際形象受損,但長線來說,鼓勵講真話,保護言論自由的長遠利益和重要性是凌駕性的。正如在世界盃外圍賽中,假如香港打假波,終於成功助中國出線,短線來說,對國家隊有利,但國家隊表現惡劣,在決賽周時連場慘敗,難道我們會覺得很高興?

事實上,中國足球運動在過去一年處於低潮,黑哨、場上打架、打假波等負面新聞無日無之,令這項目的發展蒙上巨大陰影。如果考慮為了國家隊出線,港隊便不努力比賽,這思維非常危險,將來不單會被用在國家隊和愛國情操上面,努力 與否可以有無限制的其他考慮:是否要讓本省隊獲勝、讓某間公司贊助的球隊勝出,以免得罪該公司、甚至自己有否下注,於是故意打假波…等等,最終只會令球場成為鬧劇。假如真心希望中國足球運動蓬勃發展,便要將這些歪風通通掃走,嚴格要求每位球員下場比賽,都要盡全力,將其他多餘考慮全數抹走,換言之便是保持體育精神。唯有如此,中國足球比賽才具可觀性,不然便被會觀眾所唾棄。任何打假波的行為,都是足運的自殺。想當日港隊對國家隊的比賽,有國內觀眾拉起橫額,要求「香港小弟拖老大哥一把」,這是無恥和不愛國的行為,更是不愛中國足運的明證。比賽一旦不認真,便變成是拙劣表演,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,知道後便棄而不看,最終國家足球比賽便變成沒人看的遊戲,必定遭受淘汰。

2004年11月15日星期一

假大空文化的代表作

當特首在99年提出「西九龍文娛藝術區發展計劃」時,我已堅決反對,至今已過了接近五年,一直只有我一人孤軍頑抗,天下滔滔,眾人皆醉我獨醒,到底一眾立法會議員和輿論在幹甚麼?

揭開整個計劃的真正面紗,可用二十字來形容:悖情逆理、不切實際、浪費公帑、揮霍無度、官商勾結。程度之荒謬,令人髮指。

本來,城規局早已規劃了西九龍填海區的發展用途,包括興建區域公園、商業和住宅發展用地、其他休憩用地,以及政府、機構及社區用地,並做了相當的前期工作。99年,特首突然在施政報告中發出指令,要從根本檢討西九龍填海區的用途,變作發展成一個世界級的藝術及文娛綜合區(早一年則宣佈要興建新表演場館)。這一決定比機密檔案還要機密,之前根本沒有做過任何諮詢工作,亦沒有進行任何可行性評估,便大張旗鼓地展開新工程。於是,原本發展用途的預備工作全部作廢,已判了的工程唯有賠錢解決。然後,曾蔭權以政務司司長之尊,加上他的小組,在主持政改之前三年,幾乎專注於為此計劃、策劃,以他們的人工計算,又不知浪擲了多少民脂民膏。

好了,特區政府要與國際看齊,決定採用Foster and Partners的設計,需要建設的主要設施包括三間博物館、三個演藝場館和歌劇院等,還有由Foster建議的一個龐大天蓬,另外准許地產商興建佔地500萬呎的商業樓宇。該天蓬加上其他設施的建設費,政府預計約需230億,但我相信一定不止此數,而且還要預備文化基金填補虧損,結果整個計劃約需花費300-400億。這筆巨款其實全部從那些商業用地地價而來,換言之,這亦等於是直接減少了庫房收益。

所以,政府之錯,錯在有三:
  • 第一.不認真計劃西九龍填海區的用途。要知道,這塊土地的面積,約等於兩個尖沙咀,是香港非常罕有的資產,特首不可以說做甚麼,便做甚麼,應該要諮詢全港巿民的意見.

  • 第二.採用Foster的設計。Foster畫的則,全球最貴,如當年匯豐總行用了55億,至今仍保持健力士單幢建築物建築費的紀錄;香港國際機場比上海浦東機場貴十倍。

  • 第三.胡亂興建不必要的設施。有人說香港的演藝場館供不應求,從紅館申請常常爆滿便可證明,所以需要建設三個演藝場館。可是,紅館申請不到,只因它的訂金十分相宜,因此主辦演唱會的機構無論如何會把全年檔期訂滿,爭取表演可能。其實每年有演出的時候一半也不到,至於體育項目,則基本上欠奉。另外,大球場每年起碼有九個月時間用來養草,只要花數億來興建隔音設備,便可舉行演唱會,令附近住宅不受騷擾。因此根本不用加設新的表演場地。

事實上,香港對演唱會場地的需求,有減無增。八十年代,譚詠麟、張國榮和梅艷芳唱片銷量驚人,每隻碟起碼賣三、四十萬張,現在的歌星能夠賣碟三、四萬,已經是非常優秀的成績。我們整個唱片和電影業,全面崩潰,今日演唱會的觀眾來自昨日購買唱片的歌迷,以今日唱片銷量來看,來日演唱會需求實在成疑。除了對演唱會的需求外,特首希望利用文化中心和演藝廳來進行交響樂、歌劇和芭蕾舞的演出。這些都屬於精緻文化,要經過學習,才懂得欣賞,香港缺乏這樣的歷史文化傳承,難以吸引觀眾,真正懂得和感興趣的人,也會選擇去倫敦、紐約和維也納。這些地方的學生自幾歲起,便學經典音樂和繪畫等,以培養對精緻文化的欣賞,我們憑甚麼跟別人相比?香港大部分學校的音樂堂和美勞課,只是用來點綴;香港每年舉辦的藝術節,政府大量津貼;文化中心的表演,數百個位也坐不滿,縱然是雪梨歌劇院,也是大部份時間騰空,香港憑甚麼認為能時時邀請到世界級人馬來表演,又吸引到香港人或自由人去看?結果這些建設,都必淪為餵老鼠之用。

此外,興建三個博物館可以放些甚麼?人家每個博物館,都是由小規模開始,或由收藏家捐出私人珍藏,逐漸發展成大博物館,如倫敦博物館和羅浮宮博物館,都經歷幾百年積蓄,而且大部分是帝國時期搶掠而來。就算是上海博物館有文革時期充公的財物,水準仍低,所藏青花瓷器不值一看。世界著名博物館放的珍藏,在拍賣時競爭激烈,每件動輒數千萬至數億不等。一度是美國首富的Paul Getty,傾盡家財,建成Paul Getty Museum,到現在也不能和人家相比。目前,我並未聽到本港有任何人捐獻私人珍藏,亦沒有人設立大型基金為未來博物館購置藏品,香港有甚麼展品,可填滿三間博物館?由零開始,用公帑購買,如中央圖書館般,其藏書質量及數量,尚且令人失望,由此可見收藏的難度。

其實,香港要建博物館,應先從收藏香港歷史文物入手,未學行先學走,後果可以預料。三間博物館和三個演藝場地,佔地250萬樓面呎,等於五間康樂大廈,加上其他建設,便浪費納稅人300-400億。而政府每年削減綜緩的3億多,大概可用來支付康樂區一百分之一的費用。由萌起此計劃念頭的人,到設計者,到不提出反對的人,他們的頭腦到底怎樣形成?實在應送去青山檢驗!

2004年11月8日星期一

前路茫茫

香港的民主運動走到目前的地步,給我的整體感覺,是前路茫茫,難以為繼。零七、零八直選,基本上已經沒有希望,接著下來的民主路該怎樣走?所有民主派人士也答不出來。民主黨的支持率由24.3%跌至14%,固然受到重大打擊,而且還有機會繼續下跌;近期風頭甚盛的四十五條關注組,根本進退失據,在跟中央溝通、公投、最低工資這些問題上,看得出他們都未能找到一個清晰的定位;大班入會後,可以說毫無表現;長毛除在宣誓、穿衣這些問題進行抗爭之餘,後繼為難。支持民主的香港群眾,當然覺得惘然若失。其實,民主派人士一定要弄清楚本身的思維,民主運動才能持續向前走。

從過去直到一、兩年前,民主派內的大部份人士都是統一在同一綱領下,即民主抗共,所以才有統一陣線。但回歸多年後,除著中國的經濟力量不斷增長,回國內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,這條路線整體動搖,令民主派人士說出「溝通」的字眼,不再一味抗共。可是,與此同時,民主派又找不到新的定位和理想,用來號召所有人,所以才有此惘然失據的情況。
其實,民主派要繼續有所建樹,必須弄清楚三個基本問題。
  • 第一.跟北京的關係到底如何?選擇只有兩個:究竟採取中國人的立場,還是香港人的立場?如果你是反共的,但有志於中國的民主奮鬥運動,而又決定站在中國人的立場,當然要主張結束一黨專政、平反六四。我相信直到今時今日,仍有超過百分之十的群眾予以支持;相反,假如你選擇採取香港人的立場,可說是獨善其身的方法,即必須堅守一國兩制的界別,希望河水不犯井水,井水不犯河水,對內則爭取香港最高程度的民主自治。但同時不能評論或干預大陸的政治事務,以及根據一國兩制的精神,尊重大陸在國防、外交及軍事方面的主權,這立場尤其適宜於立志加入建制的政治人士。香港有七成的人希望改善香港跟中央之間的關係,所以我相信若採用這立場的話,會得到很大程度的群眾支持。
  • 第二.既然民主派在民主抗共的統一戰線瓦解,那就要界定在民生問題上,採取甚麼立場?香港巿民需要一個明確的定位,不容左右搖擺。若站在右翼立場,即必須主張巿場經濟,用巿場經濟導向改善香港的經濟環境;如站在左翼立場,即著眼於減少或縮窄貧富縣殊的差距,對弱小社群給予充份照顧,或採用累進稅制。但不論採用甚麼立場,都要堅守原則,而且做甚麼事,都能夠本著此立場,自圓其說,才能吸引選民支持。
  • 第三.跟建制的關係如何?在香港進行民主運動,是一抗爭性的行為,但抗爭的程度若何?在過去七年,很多民主派人士在完全服從建制規則下,進行民主抗爭,包括選舉方法和立法會議事程序等,但結果證明沒有效用,不能迫使特區政府作出讓步,特區政府要實行的政策及法案全部通過。我不主張立法會像台灣國會般,政見不同便隨意動粗,但民主派人士在進行民主運動這一社會運動時,有沒有進行群眾工作呢?在議會內,有沒有利用目前遊戲規則的灰色地帶進行抗爭?最近很多民主派人士,包括民主黨和前線等,都舉行聚思會,但我發現他們花時間思考的問題僅在於枝節,對以上三個核心問題未有意識去討論。這正是本末倒置,三個核心問題未解決前,其餘一切談得再多,都是徒然。

2004年11月1日星期一

布殊料可連任

這篇文章的刊出日期是11月1日,再過一天,便是美國總統大選之日。此次選舉的結果,影響深遠,不僅限於美國本土,就連美國以外的地方亦然。有人說美國總統選舉不應只讓美國人投票,全世界的人也應該有份參與,雖然只是開玩笑,但亦不無道理。

我從來都很討厭小布殊,其中一個最重大的原因,是我堅決反對先發制人的戰爭策略──即懷疑對方可能對你不利,所以先攻打對方,以免自己受到傷害。問題是懷疑終歸只是懷疑,未成事實,當作是事實來辦,最終往往變成是侵略的藉口,正如當年日本侵華,理由也是中國人的反日情緒高漲,必須先發制人,結果釀成中國人七年抗戰的慘痛血淚史。何況,就算某人真的想對對方不利,戰爭也是有機會避免的,例如二次大戰之後,蘇聯的火箭和核子技術發展得比美國還快,根據「先發制人」的理論,美國應先發制人,發動核子戰爭,打垮蘇聯。假如當年的美國真的這樣做,全球便會毀於一旦,但結果證明美、蘇只是進行軍備競賽,根本不用真正在戰場上交鋒。再舉另一個例子:五、六十年代時,美國認為最大的威脅者是中國,最終發展成友好的外交關係。這是因為世事存有太多的未知之數,如敵意的當權派倒台、政權轉換等,都對局面構成重大影響,未必會照預計情況發生。正如在茶餐廳內,甲瞪視著乙,乙覺得甲將會對自己不利,便集結人馬打甲,絕對是不文明、愚蠢和魯莽的做法。

另一個我討厭布殊的原因,是布殊的反恐法,根本是侵犯人權,還有是他的保守主義的很多道德規條,令人難以接受,如反對墮胎,便是一例。而且我認為布殊是被右派勢力擺佈的傀儡,不能勝任總統一職。

雖然如此,若然要我下注誰勝出今屆的總統大選,我還是會把籌碼押給布殊。根據民意調查,布殊和克里十分接近,可是,人們慣性對未知存有恐懼,最後關頭還是傾向選擇未知數較少的一方,所以,連任總統具有極大優勢。現在還未決定投票給誰的人,性格比較搖擺不定,較容易在最後投熟悉者一票。就算美國參眾兩院的選舉,也是爭取連任的議員具有優勢。正如香港也有接近百分之二十的人,擔心董建華倒台後,不知由誰接任,因此情願董建華繼續留任。到底我的推測準確與否,再過四十八小時便會知曉。